□袁宵

“茶冲过三次，才尝出水的味道。”曾经年少，觉得是少年不知愁苦味，只有尝过很多次，才渐渐明白茶中甘苦。后来觉得，茶冲过三次，心绪已被或浑厚或甘清的味觉安抚，最后尝出来茶和水融合，以及茶、水各自不同的三种味道。

有些经历，放在当时也许心无所获，岁月发酵，后来化成不可易得的精神资产。

高中时，我很最喜欢去胭姐的茶亭——是简约的汉唐风格。记得当时，五个立柱没有题字，胭姐总是说还没想好。和茶亭的素简相比，茶台和茶具的制式算是很讲究了。润白底色的茶台，微微透着不规则的翠色霜花，顺着石壁的纹路，镶刻了几朵白莲，像活活长出来一样，摸上去却一片平整。

喝绿茶时，胭姐通常递给我一个水晶色的琉璃杯，透着竹叶青淡绿色光芒，红茶会用厚重的陶瓷原色，深棕色浅杯上，嵌几朵东风吹折梨花瓣，是春生的预告飘零散落在泥土上。

现在回想起来，每次去拜访胭姐的茶亭像是赴一场茶宴。万般心情藏在茶台和茶杯考究的仪式里，把玩的时间，也是整理仪态和情绪的时间，是进入主题的序曲。

周末的午后，阳光无所不在，给茶台的花叶上点起了星光，孜孜煨炖我们的茶宴。听胭姐娓娓闲聊着古人，茶味快速由淡转苦，对话古朴无华，却经得住细品。不知茶宴进行到哪一道，在何处按下启动键，人生的厚重像理想般无意间光顾，用浓苦茶身的热情来供养，生命重回正轨的感觉。

茶味再渐渐由苦味转成淡味，滤了一层又一层，茶宴滤成了茶水，茶水滤成水，滤出残渣……稀松平常处画上句号。像怕生活被似懂非懂的道理粉碎，茶色飘散般结束。太阳没了光芒，红彤彤的如果盘摆在天地的接缝处，最娇艳时告别，理想会不会也如茶宴，烹宰饱饫，扬长而去？

好多年之后，经过生活的怅然与恬淡，现在喝茶，不像摆宴了。随意，扶着一杯淡茶，余光盈盈一闪，浅浅尝着……心中早已把茶宴的仪式统统走遍，茶、茶水和水的三层滋味，哪怕只容一杯，也完成了有始有终完整一遭，这形式是必要的，是心情提纯的必经之路。

这仪式，也是生活在茶宴微醺的浅梦里，给每个人种下开满繁花的大树，在大树的四季暖阳，风霜雪雨里，碧波海浪层叠涌动，也会架起遐思无边的帆点，熠熠生辉，沐在春风，姗姗飘动。

飘进此刻手边这杯末道的茶色里。

寒夜即将来临，深秋的残叶还未落尽，初冬余阳的微光弹去风尘，城市霓虹映出一蓬烟蓝的雾霭，露出自赏的微笑。此刻，写完这篇文章，手心这杯温水，从跳跑挣扎到色泽清浅，经过了与水抗争的累与赘，精神上复原了它本来应有的轻盈、闪亮，自由的模样。

最后，归到它来时的地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