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 陈 晶
　　最初，听见遥远的西域传来神奇的歌声，你想象着胡女的曼妙舞姿，踏上了敦煌的道路。
　　你在车马的颠簸中醒来，化作胡商货箱中的一匹丝绸。兽云吞落日，弓月弹流星，你听着悠扬的驼铃声和号角声，默念着一个人的名字——张骞。十三载他去又归，若得知这条东至长安西达罗马的大路竟已如此繁华，也必当欣慰。
　　世间万物，变动不居，那是战乱纷飞的南北朝，断崖之上正传来厚重的凿窟之声。一室灯如豆，匠人伏身长案，墨腔铺洒昆仑。自此，黯淡无光的墙壁上遥见仙人彩云里，手把芙蓉朝玉京。佛陀褒衣博带锋棱霜雪姿，壁上九叠云锦长，琵琶斜抱天衣飞扬。
　　后来辗转到了万千气象的盛唐，你是胡女衣裙上的一缕飘带，随胡旋舞的步伐在太液池上恣意飞扬。玉楼月近，水殿风清，你在秦王破阵乐的琤琮中占尽大唐风流。转瞬间，你又化作诗人笔下的一支狼毫，跟随他们辗转西域，将大漠墟上的孤烟描绘，将西域的壮美书写。
　　后来的后来，繁华的盛唐在风雨飘摇中式微，乱世里武将挥戈文人操毫你方唱罢我登场。城头王旗变换，你抚摸着那颓圮的城墙，极目远望，看到一缕英魂消弭在西湖之傍。而这条曾商埠林立的繁华的路啊，残碑遥立杂草丛生凋敝荒凉。西方的海上，有探险者站在甲板上意气风发地眺望，他们眼里是征服世界的渴望。
　　你却在静候着，静候着有一天这七百多座洞窟重见天日，震惊四方。
　　1900年的初夏，榴花开欲然，琼珠碎却圆。人们发现一座千佛洞，洞内藏有五万余件珍贵的文物。它们历经千年的风霜洗礼，却在重见天日后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。两日后，你听见海上传来一声炮火，惊涛翻滚如碎雪，神州大地顷刻之间处于民族存亡之际。八年后，敦煌——慕名而来多少不速之客。你目送着看守莫高窟的王道士送走了法国人、英国人、美国人、日本人……他们个个满载而归，带走了数不清的珍藏文物，回去在他们的故土上耀武扬威。而莫高窟，一座座藏经洞被洗劫一空，一幅幅壁画被黏走徒剩下光秃裸露的墙壁，佛陀仍神色悲悯却容色黯淡，它——还剩下什么？
　　曾举泰山以为肉，曾倾东海以为酒，雾开三象尘清九服，金戈铁马气吞山河，引万邦来朝，四海宾服。而今龙虎散，风云灭，满目疮痍！
　　望穿盈盈秋水，蹙损淡淡春山。你在无尽的夜色中等待着，等来了南国的风城烟雨，等来了北国的寒江雪。他们或许皓首苍髯，或许少年意气作作生芒，肩膀瘦弱，却撑起了这座震惊四方的莫高窟的脊梁。在昏黄的灯光下，在坍塌的洞窟里，他们孜孜不倦地从事着修复的工作，择一事终一生，如西北荒漠之上屹立不倒的丰碑，岿然不催。
　　敦煌定若远，一信动经年。翻开箴藏的史卷几度寻览，跨越千年时光与你会晤，颙望万古千秋却再无人肖似你。
　　

（作者单位：山东石横公司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