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天的声音，是阳光照射田野的声音。田野里唰唰作响，像镰刀割麦子的声音，像风吹麦粒的声音，像麦粒归仓的声音。

秋天的声音，是水果成熟的声音。苹果红了、梨子香了，亮晶晶的葡萄在架上微笑。土豆、萝卜们在地下鼓圆了身子，亟待阳光沐浴的声音。

秋天的声音，是牛羊在田野里吃草的声音，是牛羊咀嚼饱满的青草的声音，是青草里的阳光和雨露在牛羊肚子里转化成肉和乳汁的声音，是牛羊肥壮的腰身里的脂肪和力气潮涨的声音。

秋天的声音，是鸟儿们收获最后的盛宴的兴奋。遍地是成熟饱满的种子和肥胖的虫子，它们悠然采摘，填满嗉子，一路飞，一路唱，一路扔下粪便，将野草的种子撒入田野，让野草的后代继续繁衍。

秋天的声音，是候鸟迁徙，北雁南飞。夜空中不时传来雁阵恋恋不舍、边飞边吟或悲或喜的歌儿。

秋季是虫儿们终结的时候。蚯蚓钻进土里，青蛙钻进泥里，蝉儿藏进树洞。蚂蚱蹦蹦跳跳，将最后一包卵埋进松土里。苍蝇顽皮，太阳照暖了就狂飞乱舞，有机会就乱撞，碰到什么就抢上一口。蚊子使出浑身力气将口器扎进人畜的皮下，抽最后一管血，然后幸福地死去。

秋天的声音，是羊群情欲高亢的欢畅声，攒了一夏天力气的种公羊终于等到时候了，一个个不知疲惫地爬上母羊的背，无论高的矮的、胖的瘦的，只要屁股后面有撩心思的味儿就上去，努力把后代传承。母羊们也有同样的心思，她们要努力做个母亲。母亲是伟大的，这是万物的公理。

秋天的声音，是风吹过天空、白云擦过蓝天空旷的声音，是风吹走树叶哗哗的声音，青叶被吹黄，黄叶被吹红、飘落，叶柄握住枝条，枝条扯住落叶、嘶嘶而鸣的声音。是风吹过草地，草尖变黄，草秆变硬、草叶枯黄渐渐破落，草籽纷纷膨裂落地，发出清脆的分娩的声音。

秋天的声音，是万物成熟的声音，也是死亡的声音，这是我小时候在东城土地上经历的每个秋天听到的声音。十多年后，这种声音仿佛已离我远去，但在千里外的城里，我听到的是另一种声音。

在城市，秋天的声音，是工厂机器的隆鸣声。秋收季节，农田里收割用的拖拉机、运输的汽车、加工粮食的机器、各种商品的制造和生产的机器，都需要汽油、柴油、润滑油，这些产品输入机器内心、输入机器的肠胃、四肢，跑出路程，制造出一切用品。总之，城市的秋天更加忙碌。

秋天的声音是深沉的，不同于春天。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，草木发芽，发出吱吱的生长的声音，种子在土壤里萌发的声音。动物们开始生产，旷野里充满新生命对世界的欢唱声。还有花朵们，挣脱初夜之露，竞相开放，发出芬芳诱人的呼唤，蜂蝶闻风而来，争红夺绿，看谁争得春天的第一罐蜜，这就是春天轻盈的声音。

秋天的声音是成熟的，不同于夏天。夏天是个含混的季节，走在春天之末、秋天之前，果子灌浆、麦子抽穗、虫子繁殖、草木生长、动物们抓紧时间长膘。世界的声音也是含混的，既不是春之轻，也不是秋之沉，是另一种无法表述的成长之音，就像一个人在梦中不知不觉长高养胖，声音是在梦中传递的，只有大地能听见。

秋天的声音是丰富的，不同于冬天。冬天的世界白茫茫一片，是冰雪覆盖大地的声音，是白色净化大地的声音，是灵魂漂洗内心的声音，有一种苍白，有一种凄凉，有一种纯洁，也有一种意境。

是的，秋天的声音是残酷的，充满了成熟和死亡的味道。而秋天的声音又是真诚的，是成熟的微笑，是一次生命完美的展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