发布时间:2021-06-18 浏览:243
因为地理环境,下川东山势险要、水流湍急。在交通极不发达的时候,行船是出川最快的方式。应运而生的纤夫赤裸着古铜色的上身,滚烫的脚印烙满滩壁,与悬棺、神女的传说同在。
“前面有一道观音滩,观音菩萨不灵验。不使劲过不了滩,你我联手各个是英雄汉。”不认命的川江号子穿透漫天红叶,生于此、葬于斯的纤夫汉子们用一生辛劳,完成守护家族的使命。
离开软玉温香的成都,风尘仆仆地与1993年的万县城碰头。陈旧、狭窄的小城不是我想象中充满神奇、带着巫文化气息的三峡古城。
坡陡路窄,溜滑的石梯层层叠叠堆在江边,两檐快要相触的街道、低矮的房屋,远远看,自上而下挂在连绵的山上,如同一块被时间洗礼得太久的帆布。城中心的高笋塘广场依然狭窄,包围在鼎沸的喇叭声、叫卖声、影碟声里。水池上被风雨侵蚀的仙女雕塑妖娆着深浅不一的颜色,成为我最深的记忆。
那一年,我们20多人来到这里,算一算,离家远远超过千里。车是采输三公司派来接人的,从灰头土脸的分水镇进城,然后穿过城区、还有山脚热闹的三峡师专,沿着破烂的路,车子慢慢驶向吊岩坪,三公司就驻扎在山顶上。
沉默不语,车里分不清楚方向的毕业生们,看着一路的莽莽大山,对未来的命运也有了大致认识。
这只是一个开头。一场大雨送我们各自奔向汝溪、忠县、丰都那些更偏僻的所在。女生们陆续开始流泪,哀伤美好的青春就要在山里流浪。单井,名副其实,孤单的井站,孤独的采气人,那些青春注定是一场不能娇艳盛开的花事。
几十年一晃而过,当初青涩的少男少女转眼成梁。相聚时,偶尔也会提到那时的窘相。敏敏是当初哭泣中的一位,在家里排行老幺的她受尽家人宠爱。结果分到忠县咸隆山上那旮沓地。
“从没看到过那样差的住房,真想一走了之,我怕极了蛇和虫子。”她记忆犹新地说。
兜兜转转,敏敏历任了日输上百万方天然气的输气站站长、为渝东北供气的首站站长,她带领着姐妹们日日夜夜守好每方气,女子班组从未出过一丝纰漏。
笑声爽朗,转战各个采气井站的敏敏再无当初的柔弱与胆怯。
有记者在报道里写道:阳春三月,春暖花开,高粱首站与远处迷蒙的贝壳山相融成景。为了库区温暖,高粱首站的采气人把这里当成战场,有女性的细腻管理,亦有汉子冲锋陷阵的勇气。走在杏花飘落的巡检道上,她们的红色身影是这春天里最坚毅、美丽的风景。
因为这篇报道,敏敏她们被称为“贝壳山下的女人花”。
“就要退休了,我还真舍不得,干采气工挺好的。”一袭红衣的敏敏眼角有了细纹,依然美丽的她目光还是那样热忱。
人与时间时刻起伏,都不会停留在原处。三峡移民后,万州变化天翻地覆。依山而建的楼盘与廊桥,拔地而起。鲜花、钟楼、江水,在云蒸雾绕中幻化成海市蜃楼。仿佛与江面平肩的万州城,随波浪起伏,俨然是仇英笔下工整细丽的楼观山水图。“炉火照天地,红星乱紫烟。赧郎明月夜,歌曲动寒川”,劳动创造锦绣繁华,这个城市的灵魂在永不懈怠地奔跑。
妇女节,我们的保留节目多是攀登太白岩。据说李白出川,曾在万州停留,出名的地方就有白岩书院、太白公园,还有太白诗仙酒。
太白公园就在太白岩,一路不歇气地走,大约要半小时到山顶。站在山巅,看万州城山傍江来楼林立,车水马龙如同勤劳的蚁群。哪怕一场疫情一场洪灾,都没有改变这个城市的脚步。在炉火照天地里,多少采气人汇集着星光,把温暖努力涨潮到更远的地方、更偏僻的角落。
方棋在《最后的巫歌》里写尽了三峡的故事、三峡的性子。看着书,我遥想那些久远的历史,那些穿着奇奇怪怪的长袍、带着狰狞的面具、哼着装满秘密的调子的人,祈祷神灵的眷顾与赠予,越唱越是高昂有杀伐之气。巴山蜀水养大的人们,一边从心灵寻找方向,一边靠着双手生存。李白的对月当歌、屈子的悲天悯人,纷纷融进移民的薪火,开垦远方,洒播希望,巫山文明又有了新的精髓。
天沃福地,万州山里珍藏蓝金,我们这些移民应运而来,与山作伴,与采气树结缘,诞生不了天才的作品,只会安静地听风歌唱。喷涌的气流与心里的火焰交接,燃烧的不只是青春的盛宴,还有五月所有的微光。